严格说来,导演罗西不是 “英伦大师”。他出生于美国中部的威斯康星州,从哈佛大学英语文学系毕业后,留学莫斯科,师从爱森斯坦和梅耶荷德,回美国后,在独立执导影片前,他做过布莱希特的助理导演。这些经历让罗西从创作风格到政治立场都是好莱坞的边缘人,1950年代,罗西被列入好莱坞黑名单,只能移居欧洲,其后的20多年里,他先后在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完成了他最重要的作品。在罗西的后半生,他被看作是一个“欧洲的文艺片导演”,他比品特年长20多岁,两人之间的忘年交情和成功合作在欧洲文艺圈被津津乐道。直到现在,英国电影研究者们仍认同这样的共识:当年,50多岁的罗西和刚过而立之年的品特互相成就了对方的“巅峰时刻”,他们合作的三部电影开创了英国电影里不曾有过、也很难被模仿的类型——如何以一种法医式准确的手法呈现西方等级社会中隐秘的残忍与肮脏,切开现实主义的血管,从心理层面强攻社会议题。
切尔西的贵族之家是病入膏肓的英国社会的缩影
罗西在1951年移居英国,他对英国影坛当时风行的“厨房水槽式现实主义”很有微词,认为这类对日常细节的自然主义式复制是庸俗的,在修辞层面既懒惰又差劲。到了1961年,经男演员德克·博加德介绍 (也是后来《仆人》和《车祸》的男主角),罗西认识了品特。品特开始做编剧前,有过演员的工作经验,他深信,“文本是暧昧的,演员用什么样口气语调说台词,决定了文本背后更大的世界。角色说出口的话是有限的,编剧要探索的是他们没有说出口的内容,在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话语里藏着不会轻易被揭示的真相”。他还说过:“一个作家要坚持的唯一道德,是警惕做全知全能的作者,那些认为自己占据对的立场、对的理念、能看清全貌的作者,他们写出的人物一定是陈词滥调的囚徒。”这番创作观念和罗西一拍即合。
品特在《仆人》的改编剧本里确立了微言大义的剧作风格,对白看似干涩,乏味,不着边际的“废话”里有骇浪翻腾,克己复礼的言语展开了流血漂橹的恶战。罗西在这部小成本的电影中,为品特的剧作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视听呈现。影片的绝大部分场景局限在伦敦富人区切尔西的一处豪宅内部,惨白的灯光照亮富丽的内景,过于犀利的明暗对照制造了一种近乎惊悚的观感,刺激着观众的幽闭恐惧心理。